初夏时节，小区的杨梅熟了。那几株杨梅树，其貌不扬，向来是无人理会的，只默默地长在儿童游乐场旁边，枝叶横斜，几乎要触到滑梯的顶棚。我每每路过，见那树皮灰灰的，枝丫细细的，便也只当它是一般的杂树罢了。

今年春末，树梢忽然冒出些细小的青果子，那青果子一日日膨胀起来，先是绿豆大，继而如黄豆，颜色也由青转白，由白泛红，终于红得发紫，在五月的阳光下显出几分诱人的光泽来。果实累累，压得枝条低垂，有几枝竟伸到铁栅栏外头去了，我才知道这竟是杨梅。

先是几个孩童发现了这东西可以吃。他们踮着脚，伸长手臂，胡乱揪下几颗，塞入口中，酸得挤眉弄眼。后来消息传开，小区的居民便三三两两地来采摘。有提塑料袋的，有拎小篮的，还有端着塑料盆的。他们围着杨梅树，仰着脸，手指在枝叶间翻捡，专挑那紫黑的摘。“甜得很哩！”一个胖妇人向同伴夸耀，嘴角还挂着杨梅的汁液。“我最爱喝杨梅泡酒了。”瘦长男子应和着，手里的枝桠被他粗暴地扯下，叶子簌簌地落了一地。

我从连桥上望下去，只见树底下已聚了十余人。一个穿花裙的小女孩够不着高处的果子，急得直跺脚，她父亲便将她举起，让她骑在肩上采摘。女孩的笑声尖锐地刺破空气。摘完了伸手可及的杨梅，顶端的树枝太细，大家都不敢往上爬，有人索性攀住高枝猛摇，杨梅便如雨点般坠落，砸在地上。几个老婆婆蹲着捡拾，争抢间不免互相推搡。

没过多久，那几株杨梅树便被薅得精光。低处的枝条光秃秃的，像被火烧过一般；高处的虽还挂着些未熟的青果，却也支离破碎了。树下积了一层踩烂的杨梅，引来成群的蚂蚁，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腐味。

次日清晨，我看见一个清洁工在打扫残局。她将烂果子扫进簸箕，倒进黑色垃圾袋，又费力地扯下那些折断的枯枝。杨梅树静静地立着，断口处渗出透明的树液，像是无声的泪。

我想，明年此时，杨梅还会再红，摘果的人也会再来。这大约便是它们的宿命罢。

（王小丹质量部）